柳德米拉·皮赫娅、亚历山大·伊林和康斯坦丁·尼基福罗夫(见图)曾并肩在克里姆林宫红墙内工作了8年,共同扮演叶利钦总统捉刀人的角色。8年间,叶氏在各种场合的讲话稿均出自这三位高级文秘之手。日前,相继走出克里姆林宫的3位元首级笔杆子,终于有机会从幕后走到前台,接受媒体的采访,展露自己曾经从事的“特殊职业”,讲述他们为国家元首捉刀代笔的感觉。
今年2月底,他们打破沉默,首次接受俄罗斯发行量最大的周报《论据与事实》的采访。3月14日晚,俄罗斯“独立电视台”也首次播放了对皮赫娅的采访,披露了他们为总统写作的一些内情。
或许是出于职业习惯,伊林先生很愿意告诉人们总统对语言的感觉能力,他说,许多人认为叶利钦总统不善言辞,这实际上是一种错觉。“在多年的工作接触中,我们不只一次地感到,总统用词讲究,力求准确到位。他不能忍受词语的陈腐与刻板。他是一位出色的编辑。”尼基福罗夫先生也证实说,作为国家元首,叶利钦对每一次发言都高度重视,用词严谨,反复斟酌和推敲。“难为自己,也不让捉刀人好过。”尼基福罗夫对此深有感慨:“对他(叶利钦)而言,每一次讲话都十分重要。即使是欢迎致辞,也要表达鲜明的个性和与众不同的思想。他像一个出色的演员那样,在登台亮相的最后一刻都在琢磨自己的台词,甚至在出场的一刹那还在润色和修改用词。”
皮赫娅女士很怀念在叶利钦身边工作的日子。她说:“在总统身边工作的日子相当愉快。从他那儿总能获得灵感和绝妙的思想。”据皮赫娅女士介绍,叶利钦总统经常亲自邀请捉刀人到他的办公室,共同探讨讲演场合的“政治地位”及发言的总体设想。有时候,他先请捉刀人写出发言草稿,然后自己亲自修改,当面或通过电话转达修改意见。皮赫娅女士说:“为叶利钦总统写稿从来没有一次通过的时候。一篇稿子往往要更改10至15次方能过关。总统若突然产生新思路,即便是夜深人静时,也要把电话打到我们家里进行探讨。”
1991年10月,皮赫娅按照叶利钦的旨意写了一篇关于经济改革的讲话稿,中心意思是要放开物价,开创新的经济时代。皮赫娅把稿子交给总统的首席秘书伊留申时,自我感觉良好。
过了几天,伊留申打来电话,皮赫娅从他的声音里感到出了大问题,心中十分忐忑不安。伊留申来到皮赫娅的办公室,脸色铁青地扔给她5页写满批注的讲话稿。皮赫娅接过来,首页上叶利钦的批示是:“这篇讲话稿无论从内容到形式,还是从结构到网络,都不能令人接受。看来你们还没有认识到这次讲演意义重大,它应载入史册。”
皮赫娅又看了一遍讲话稿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;当时她刚开始使用电脑写作,技术还很不熟练,因此在打印这篇讲话稿时竟然漏掉了“放开物价”等重要的句子。怪不得总统这样生气。她内疚万分,后悔莫及,心里久久不能平静。
人们也许注意到,叶利钦喜欢“跑题”,喜欢即兴演讲。他常常在发言过程中,将准备好的稿子往旁边一推,便开始谈起另一个似乎不搭界的话题。伊林先生披露说,这些乍一听似乎跑题的即兴演讲,其实都经过叶利钦的精心设计。“总统的记忆力好得惊人。阅读过的东西,随时都会被他即兴引用。很多看似跑题的发言事实上相当成功。”但伊林先生同时不无遗憾地说,随着叶利钦健康状况的下滑,他的跑题演讲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风采。
每次叶利钦发表讲话时,皮赫娅、伊林因和尼基福罗夫总是坐在现场听。叶利钦出访时,长长的车队里总有一辆车专为他们三人安排,使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工作,无论在飞机上,还是汽车里。
对于叶利钦来说,每一次讲话都很重要。甚至欢迎词他也要求写得鲜明和生动,具有丰富的事实和思想,叶利钦好象一个好演员,直到向观众演出前的最后一刻还在准备和修改自己的发言稿。
1992年美国总统选举前夕,布什访问莫斯科,欢迎宴会开始前30分钟,叶利钦对讲话稿不甚满意,当时他已经感觉到克林顿将获胜,而布什是一个出色的总统,应该接受当之无愧的告别。所以授意皮赫娅立即重写一篇讲话稿。皮赫娅用25分钟写出了新的讲稿,受到叶利钦的赞赏。
叶利钦很在意自己的讲话风格。皮赫娅女士回忆说,1992年,在赴美国国会进行首次演讲前,叶利钦反复观看其它各国元首在美国国会演讲的录像带,并邀请社会名流及翻译人员进行座谈,认真听取他们对在美国国会演讲的建议。可以说,叶利钦在美国国会的长篇演讲凝聚了俄罗斯各界精英的智慧。
伊林透露,叶利钦有一个多年养成的习惯,只要提笔写字,就一定要用上乘的黑墨自来水笔,任何时候,无论是在飞机上,还是在专车上,他写出的字体都很工整,字体很大,极易辨认。伊林回忆说:“在我为叶利钦工作期间,还从未看到他用圆珠笔或铅笔写东西。”
1992年捷克总统哈维尔结束访问俄罗斯后,叶利钦把笔杆子们召到一起。他说,哈维尔的口袋里装有卡片,在谈判、会见和签署文件时掏出来看一下,既实用又方便。说着,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:“就是这样的卡片,这是我向哈维尔总统要来的,以使你们参照。”这种卡片放在衣服里面的胸部暗袋里,卡片上写上讲话提要。
从此以后,皮赫娅就根据叶利钦的衣服口袋大小做卡片,并在卡片上打印发言提纲。她与总统办公厅秘书处和叶利钦的礼宾官商量好,每次叶利钦订做衣服,就把新衣服的口袋、特别是暗袋的尺寸告诉她。尼基福罗夫深情地说,叶利钦对自己的捉刀人从来都很客气。即使对稿子不满意,也从不发脾气训人。通常他只是把稿子退还给捉刀人,要求他们重新撰写一份。“叶利钦是一个很有涵养的国家领导人。”
但是,最近一段时间以来,由于健康原因,叶利钦不再亲自会见三位捉刀人。伊林先生对记者说:“我甚至怀疑,稿子的修改意见根本不是总统本人提出的,多半是其身边的谋士们提出的。在我们与总统之间出现了中间人。稿子的作者渐渐变成了总统办公厅的官员们。”伊林先生认为这种怀疑有根有据,因为他发现,稿子的修改意见不再像以往那样重视思想内涵,而是过份强调用词的熨贴和通俗易懂,“这绝不是叶利钦的风格。”事实上,“总统常常对成稿很不满意,要求我们进行紧急修改。”
正是由于对目前这种“捉刀处境”的不满,三位撰稿人决意离开克里姆林宫。然而,克里姆林宫的“非凡岁月”已经牢牢印在他们的心中,正如伊林先生所言:“无论走到哪里,我们都会非常珍视为叶利钦总统捉刀的8年岁月。”